Fir

树不诅咒冬天,她回忆,而我的灵魂徘徊四周,蠢钝且自由。

创伤


 “我询问过那么多人,问他们从我的故事里看到了什么,很遗憾,他们总是忽略掉我真正重视的东西。”

“你在乎什么呢?”

“生命。”

“你又畏惧什么呢?”

“创伤。”

Jesi ·时空错位

华斯在战后习惯了去敦克伍克街角的教堂作礼拜,尽管对一个拄着拐杖的人来说,距离是有些遥远的,但这个固执忧郁的男人可一点都不在乎。

他习惯带着一束桔梗去,好像年少时期的浪漫还停留在身上,坠着漆黑黯淡的影子一起下沉又延长,然后及其富有胸怀地掩盖斑斓。

“我倒是期待开朗还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些痕迹。”他为数不多的朋友,阿尔夫对面前的女人说着,尾音里埋葬着叹息。

而女人,她是个年轻的女作家,正面对着一位长者,他不可避免地拥有银发和皱纹,岁月连同那一份温厚和平静,一起浮沉在午后的空气里。

“谢谢您。”女人点点头,“我想我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了。”

“阿西娅,不要妄下定论。”阿尔夫笑,“除非你见过他。”

“你有些难为人了,阿尔夫爷爷。”女人也笑。

“你说过你不再叙述过去和战争了。”老人突然转了个话题,那份沉重的回忆又捣进胸腔,“我其实不愿意再回想华斯这家伙的,我们都已经老了,他应该也没有精气神儿再去怪我讲他的故事了。”

“没关系的,我相信他不会怪您的,至于我,我想想,也许我只是想在梦里开一朵花而已。”女人自我肯定一般得点了点头。

Jesi·交织

“你好,柏林。”

“你好,华斯先生。”

书的扉页写着,然后每一个胸腔中沸腾着爱意的人,都开始重新了解他的父辈们,那群现已垂暮的人,那群墓碑下长眠的灵魂,向他们的后代提了这样与众不同的问题:你眼中的他们。

Jesi·教堂和信

那时候他们还年轻,那时候他们已年迈。(题记)

华斯眷恋敦克伍克路尽头的仍旧完整的教堂,虽然它和科隆那座已化为灰烬的废墟没有太多相似之处,勾不起任何关于他的故乡的回忆。

他去,只是因为附近的墓园有座特殊的墓碑,那是他和阿尔夫在战后一起立起的。和别人提及时,他也只是回答,“那是艾希里克,我的弟弟”,仅此而已,好像也只能这样。在一个悼念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的1947,谁还会在乎一个残疾的退役士兵是否还有泪水和伤痛。

“一个萨尔查从来不会活在过去,你要相信。”华斯写信给阿尔夫说,“我们早已经离开战争的阴影了,不是吗?”

作为一个了解他的人,阿尔夫足以读到独居在柏林的华斯文字背后的东西,那是一种用自我宽慰和哀伤好像都不足以解释的精神状态,硬要说比喻的话,像是大火吞灭的迦太基城背后干枯的泉。

“华斯以前就是个天赋异禀的浪漫主义者和十足的哲学积极份子,他习惯去钻研一些在正常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,这场战争,可能毁灭了他的信仰。”

“不,不,是他迷失在他口中的无意义中了。”阿尔夫想到这里有些惊恐,“他还在看向过去,他会驻足不前的!我得去看看他。”

于是这位和善但不善言辞的科隆男人提起他的行李,坐上了前往西柏林的列车。

他就倚在靠窗的位置上,额头轻轻贴在模糊又冰凉的玻璃上,恍惚间,他看见了他的猫和狗,被漆成薄荷绿的房子,钢琴和鱼竿。

然后1945年柏林有些灰暗的影子蚕食了视线,倒下的旗帜,苏联,枪声和6月份的葬礼,艾希里克的名字。

“但愿我还会喜欢柏林。”阿尔夫自言自语。

战争消灭的东西太多,华斯和阿尔夫成为了幸存者,死亡成为一种反向纽带,使这本就牢不可破的友谊更加弥足珍贵。

只是类似于淘汰一样的法则令这两个男人过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。

华斯好像活成了梵高的样子,他留在了柏林,仰仗着朋友阿尔夫时不时的救助金过活,种了满园的桔梗,成了一个奇怪的“花匠”。阿尔夫回到科隆经营着不大的杂货店,偶尔在礼拜天的时候去教堂展示一下不错的歌喉,他没有再养猫和狗,用他的话说:“我现在承受不了再次失去了。”

“一往情深总会换来悲哀的,亲爱的阿尔夫。”这句话属于很多年前的华斯,被用来调侃看似无望的爱情,但确逐渐适用于现在的他们。

“可是我不在乎。”当时热情似火的年轻人们大笑,他们是如此自信,自信年轻而强大的内心有不可一世的顽强屏障。

Jesi·存在

华斯并不知道他的老朋友来看望他和他看似平静的生活了,实际上,他也不介意用死寂来形容自己的精神状态,枯萎的,老死的。

并不疲惫,但感觉不到任何热情。

如果可以,他愿意用自己十年的寿命换阿尔夫的爱情,这样他的朋友就很难再有什么闲暇时光关心他是不是活着,阿尔夫可以重新拥有他的房子、动物和甜蜜的早安吻,说不准还能有个孩子扯着他的衣角叫爸爸。

这是华斯不耐烦得打开房门时唯一的想法,而阿尔夫对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早就已经见怪不怪,如果说体会,大概就是更糟了,说实话,本来就不能更坏了。

“阿尔夫,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,对于你的冒然造访。”

“你不能这样说我,华斯,我只是来看看你。”阿尔夫语气轻快地冲着他情绪化的朋友说,“或许请我喝一壶茶?”

“你永远都在关心我的精神状态,阿尔夫,我不是个青春期的年轻人了。”华斯把劣质啤酒递给阿尔夫,“我不需要一个心理老师一样的人。”

“还记得当初老师说过什么吗?”阿尔夫在椅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,突然换了一副神色,算得上温柔可亲,“亲爱的阿尔夫,请你帮忙控制一下华斯的坏脾气,我相信你可以成为他的阀门。”’

然后就是笑声,所有压抑的,崩坏的空气都仿佛要消弭在这间不大的客厅里,给人换来片刻的消停和安宁。

华斯脸上的微笑让他阴沉的面色寡淡了一些,有了几分年轻时的模样,他喝了一口啤酒,“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。我们的艾米丽女士,我该怎么形容她?念旧的又极富有情怀的老师?”

“生活的智者。”阿尔夫找了一个形容词。

“我觉得你才是。”华斯回答。

有那么一瞬间,阿尔夫觉得面前的男人已经安然无恙,他活着,可以回忆过去,甚至和他斜插打诨,但是他忘记了,伤疤永远永远,可以被藏起来,埋藏在眼睛和头脑的最深处。

Jesi·再见,诗人

无需介怀,所有明面的悲情对他来说都是假象,华斯·萨尔查只是活得太孤独。

“你已经控制不了我了,阿尔夫。我开始感到绝望,我很抱歉我一直把他们藏在我的胸腔里,我憎恨人的另一面,所有消极的、自私的、冷漠的和刻薄的,到最后正是向我对你展示的那样,我不可避免地放任自己成为一个疯子。

自私和无所谓姿态的沉沦,我亲爱的阿尔夫,人如何能像机器一样约束在制度的框架里,再也看不见太阳,形式一样地存活着,做着深恶痛绝的事,鄙夷入骨的事,这个社会从来不会为一个人停下,他不在乎每一个人,但却可笑得需要没有灵魂的群体,我的上帝啊!什么摧毁了我们?永远不是民族和战争热情,是盲目和不曾高尚的心,根源,我所诉诸的根源。

我被自己的浪漫和自负毁了,我承认,但是,我,华斯·萨尔查,将永远诅咒战争,我将穷尽一切恶毒的语言发泄我的不满,为他的无意义和鲜血,残忍和虚伪的面善。我无法理解,尽管我用了两年尝试弄清楚这件事。

最后,原谅我的一时疯癫吧,亲爱的阿尔夫,我很高兴你成为了我的朋友,而不是其他任何人,我也许生来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,一个厌世者,背弃主流,狂妄自大,但是,上帝知道,我曾经爱过这愚钝的众生。

你的,华斯,这是他最后的独白。”

“这里长眠的不是什么伟大的人,他卑鄙但是骄傲,所以,不要试图打扰他的长眠。”阿尔夫驱赶了一只试图爬上墓碑的猫,华斯永远不喜欢他曾经的猫,而且他总是嫌弃这种动物的忘恩负义。

“你给自己的墓志铭,我没有改啊,华斯。但是我把那把枪偷偷带走了,这个寻死的方法可是一点都不浪漫,你以为你是谁?鲁道夫吗?”阿尔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,踩着日暮的钟声离开敦克伍克道路尽头的墓园。

墓碑前,只有一束桔梗。

墓碑上,只有两个字。

我们该说,再见。

(Jesi,耶西,腓特烈二世出生地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它,大概是福至心灵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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